- 和她同居,讓我不必再逃家
年過半百的精神科醫師王浩威最知道,佔領很容易,撤離何其困難,愛是一場沒有槍聲的戰爭。
- 2015-02-03 天下雜誌 566期 文/何榮幸.王曉玟採訪
他談過很多戀愛,卻從沒走入婚姻。他的診所、他的書,為許多都會白領搭起心靈綠洲,自己卻仍常常和自己的潛意識搏鬥。
他談論人心暢快淋漓。他說嫉妒是尋貓的獵犬、憤怒是暴雨將至、背叛是尋找被遺忘的傷口。可是,一旦說起自己的十年同居伴侶Wendy,他處處小心措辭,似乎再多的謹慎都無法安全保護她。這一刻,他不是心理醫生,只是一個慶幸自己很幸運的男人。
「幸虧羅密歐與茱麗葉在相處五天半以後就雙雙死亡了;否則,到了第六天,他們對彼此會不會也開始厭煩?但我相信,其實有一種比所謂的愛情更珍貴的感情,因為太平凡而容易被忽略了,甚至連一個足以代表其內容的簡單稱呼,都還沒找到,」王浩威在書中寫道。
那個稱呼,或許是「同居」。又或許,是「家」。以下為採訪摘要:
我和Wendy在一九九七年認識,不到一年就在一起。我們不是說好一開始就同居,而是慢慢混熟。有時她來住我家,有時我去住她家。到了十年前,我們生活圈都在附近,我的衣物一點一點搬到她家。從來沒有一個「我們同居吧!」這種戲劇性的宣示時刻。同居十年了,她的爸媽也默許了。
我們在一起時,我三十七歲,她三十五歲,都很成熟了,但還不確定是不是要在一起很久。
這段關係會成,很大原因也是因為她不逼我結婚。她不逼我,我反而覺得可以試試看,沒有誰說交往就一定要天長地久,沒有誰說交往就一定要結婚。
這樣的心理空間,反而讓我們都能更深入地去關心,我們關係的本質。
關係的本質,就是陪伴
以前過年,我們都一起出國。去年開始,不敢出國太久,因為擔心父母親的身體。今年,就各自陪爸媽過。
雖然我們都是學心理分析的,但是我們相處的時候,摘下專業的眼鏡,回到直覺。只有直覺才真實。
我們都知道,雖然我們渴望得到完美伴侶,符合我們的每一項期望,但是,這種原始幻想是不可能實現的。本來,就沒有十全十美的靈魂伴侶。本來,就沒有理想的對話。
我們每次冷戰時,依然會覺得是自己受傷。每個人都只看到自己在付出、在忍讓。我們認識到這一點,就會嘗試著不要只從自己的心理投射去看待對方。
一段關係裡頭,如果以結婚為前提,我就會很抗拒,拚命想掙脫,反而容易不想去維繫。如果是同居,一旦吵架,就會想辦法和好,因為若吵架不解決,就是分手。這是很奇妙的心理。兩人關係很像是壓力鍋,同居關係,可以讓壓力即時釋放。
現在,怯於承諾(commitment)的人愈來愈多,因為經歷過父母親離婚的人愈來愈多。
我看過很多人,同居在一起的時候很好,步入婚姻卻反而一塌糊塗,走到離婚。
不想住在圍城裡
華人傳統婚姻觀念裡面不允許衝突,我們要求婚姻家庭的黏度(cohesiveness)愈高愈好,彈性(flexibility)愈高愈好,這兩者是衝突的,不像西方人要求黏度、彈性適中就好。這樣,我們傳統婚姻中就很容易有「怨」,因為婚姻內部衝突張力高。
美國華盛頓大學心理學教授高特曼(John Gottman)預測夫妻會不會離婚的準確率高達九成。他的婚姻研究指出,離婚有四徵兆:指責(criticism)、輕蔑(contempt)、防衛性(defensiveness)、築高牆(stonewalling)。我們華人比較會忍,為了小孩、家人、社會觀感而忍,婚姻比較像住在高牆裡,圍城的世界。
我不太勇於結婚,我也害怕承諾。
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,開紙工廠的父親收貨款時出車禍,腦部受傷出血,花兩年多時間才慢慢恢復,腳跛一點。那兩年多的時間,父親變得很多疑。母親代替父親從台南到嘉義去收貨款回來,回家都很晚,父親就起疑心。
我念高二時,家裡破產,我就拚命念書,考上醫學系。後來我去高雄讀書、去花蓮當精神科醫師、每次過年我都自願值班。一直要到我三十五歲,我父親去世時,我才意識到,原來我一直在逃家。
家都在逃了,更何況關係。可是這段同居關係,讓我不必再逃家。
妳,就是我的家
同居十年,Wendy慢慢變成我生命最重要的伴侶。我最想跟她說的一句話是:妳,就是我的家。
以前,我們都趁著旅行,兩人很intensive(密集)對話。現在,我就像我們收養的貓「大牌」,只想在家,家裡也能好好說話。這也像我們關係的轉變,從旅行到家貓,我也從很酷,變得很黏。
關係真的可以是一種療癒。關係也是個人成長最好的修煉場。(王曉玟整理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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